九九归一(茶叶末釉耀瓷) 孟树锋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在第12届中国西部文博会陶瓷展区,记者邂逅中国耀州窑代表性传承人孟树锋,简短交流后,这位带着些西北口音的陶瓷名家带着记者观赏了展厅中的钧窑、汝窑、定窑、龙泉窑、唐三彩、南北宋官窑青瓷、骨质瓷、宜兴紫砂等作品,并一一道出自己的观点,从中不难看出他数十年来对全国陶瓷界的整体观照。“非遗概念出现之前,耀州窑就已经是‘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的国家试点项目了,当时一共选了18个项目,陶瓷**选了耀州窑,可见耀州窑的重要性。”孟树锋说。
1955年,孟树锋出生在陕西铜川的“千年瓷镇”陈炉镇,祖辈都是当地制作耀州陶瓷的艺人。受家庭环境的熏陶,孟树锋自幼就随爷爷、父亲学习。上世纪70年代,陶瓷科学家李国桢受命恢复耀州窑的传统技艺,孟树锋正巧在当地瓷厂做小陶工,被李先生一眼看中,选为课题组成员,参加了耀州青瓷的恢复工作。
1976年,孟树锋考上景德镇陶瓷学院美术系,这是他从事陶瓷艺术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无论是在古陶瓷研究还是文化修养上都有很大提高。孟树锋回忆,胡献雅教授课外补教他古文诗词,刘新园先生特别关照他的古陶瓷学习,老师梁任生曾亲自带他去看戏,看似与陶瓷无关,却让他对陶瓷纹样里的刀马人形象有了感性认识。
1980年,孟树锋学成毕业,学校有意留他任教,他毅然决然扛起铺盖回到了家乡,硬是在自己家门口做起耀州窑系的陶瓷来。“在景德镇学的东西是和当地的教学和环境相符合的,回到耀州后,我发现虽然两地相差1000多公里,但地理环境、原料和工艺差异都很大,除了在设计理论和美学思想上沿用了在景德镇学到的东西外,其他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自己摸索、克服。”
为了恢复耀州陶瓷,孟树锋在极其艰苦的情况下,自费徒步游学,寻觅宋代名窑踪迹,走遍名窑产区,学习了解南北方各大窑系的历史文化、工艺特点及艺术特色。经过10多年的潜心钻研和努力探索,终于将耀州青瓷传统的烧造工艺、刻花工艺、制瓷工艺技术结合,完成了一件件耀州青瓷精品,在耀州现代民间蓝花器、黑釉器、铁锈花盘、碗、罐上也有新的突破和创造。
2007年,孟树锋被授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他也是西北、西南地区**一位传统陶瓷全能大师。同年,经文化部批准,孟树锋被列入**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226名代表性传承人名录。
千年烧造史 工艺曾失传
美术文化周刊:自古就有“南有龙泉瓷、北有耀州瓷”的说法,请谈谈耀州窑的历史和发展。
孟树锋:耀州瓷是北方青瓷的代表,位于西安以北100多公里的铜川市黄堡镇。此地在宋代辖于耀州,故名耀州窑,其产品称为耀州瓷,或名耀瓷。
耀瓷创烧于唐代,五代成熟,宋代鼎盛,有1000多年的连续烧造史。耀州青瓷在唐代曾是中国陶瓷的集大成者,其产品和作品包容了当时流行的“南青北白”以及黑瓷、花瓷、黑釉彩瓷、绞胎瓷、唐三彩等所有瓷种。五代时,耀州瓷曾经是最早的皇家用瓷,它首创满釉裹足的支钉烧法,以烧造单色青瓷为主。我的研究认为青瓷的高峰应该是在五代,为此我著有《五代耀州青瓷史论》,并在国际古陶瓷科学技术讨论会上做过演讲,虽是一家之言,但现在已经有人开始赞同我的观点了。
到了元明时期,由于北方连年战乱,耀州青瓷日渐式微,逐渐消亡。龙泉窑、钧窑等历史名窑,虽然在时代的变迁中有起有落,但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消亡。而耀州瓷从元以后彻底消亡了800年,虽然明代有铁锈花和黑釉,清代有蓝花和黑白釉,但和耀州青瓷是完全不同的。直到1977年李国桢先生在陈炉镇把耀州青瓷重新恢复后,失传800多年的耀州窑炉火才重新被点燃。
美术文化周刊:耀州瓷的工艺特点是什么?当代耀州青瓷应该如何发展?
孟树锋:耀州青瓷有别于河南、江苏、浙江青瓷。首先,耀州青瓷的烧造工艺别具一格,先采用当地含铁含铝量很高的黏土,再用还原焰烧成技术把铁变成着色剂,使得耀州瓷成为青瓷中**能把冷色调和暖色调完美融合的瓷种。这种青瓷橄榄绿中闪黄,色调深沉,亮度高。其次,耀州青瓷在刻花工艺上,采用半刀泥形式的刀法,其线条剖面为锐角三角形,变幻莫测,宽深流畅。
北京曾有一位知名度很高的文物专家把耀州青瓷刻花工艺比作刀削面,本意是夸赞,但这位专家没做过陶瓷,也没仔细了解耀州青瓷刻花工艺,其实刻花的运刀方向和刀削面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此种说法不免有些隔靴挠痒。
我曾经对当代耀州青瓷作过概括。其一,对材质的要求严格,加工精致;其二,花饰题材丰富,割划技巧娴熟,重意境有情趣;其三,造型样式挺秀峭拔,立器尤为精神,功用讲究,品类齐全;其四,器用结构合理,关注实用中的科学性,制造工艺工整,体现出我国手工艺艺人和工匠的理性思考;其五,制瓷工艺技术,在堆、镂、雕、捏塑、戳花、贴印、接粘等技术长足精进;其六,装饰题材,装饰构图、装饰变形,装饰技巧。
收藏投资需理性 价值有待发掘
美术文化周刊:现代陶瓷追求艺术与技术一体化,你在艺术和技术的创新上偏重哪一方面?
孟树锋:把艺术和技术完美地融为一体其实很难,因为陶瓷在今天被分得非常细,能融会贯通的人很少,特别是在景德镇,早在西方工业革命的时候,他们就开始了民族工业革命,分工很细,一件作品整体的花纹可能由几十个人合作完成,有的人甚至做了花心却完成不了花叶。还比如,在景德镇,画釉上的一般不画釉下,画古彩的勉强画画粉彩,再画青花就很难,画花的不能刻花等等。
而我的创作条件远远不像景德镇那么完备,所以我承担了从技术到艺术的所有环节,我的创作与其说是艺术的创新,不如说是技术的创新,艺术的创新必须以技术的创新作为基础。我能自己设计窑炉,眼睛就是去年烧窑时受伤了,做了四次手术,现在看人变形,艺术讲求变形,一般人需要经过艺术提炼和创作思考才能实现,而我现在是一看就变形。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我创作的作品力求每一件都值得人们探究和追溯,看到这些作品,你能感知时代环境、社会背景,感知我的精神面貌、人文思想,以及对材料驾驭和对工艺处理的能力。每一件作品材料不一样,艺术构思不一样,采用的艺术手法不一样,承载的信息就不一样。
美术文化周刊:作为资深陶瓷收藏鉴定专家,对如今的陶瓷收藏爱好者和
收藏家有什么建议?耀州窑目前的市场价值如何?
孟树锋:收藏的主流有四大项:铜器、瓷器、玉石、字画,此外牙雕、石雕、竹雕、漆器、金银器等都是杂项,四大主项中只有玉石和瓷器历史最悠久,但玉一半靠天成一半靠人雕,而陶瓷都是靠人做出来的,作为中华民族最值得骄傲的陶瓷无疑是收藏的**选择。《鬼谷子下山》2005年卖2.3亿,现在《萧何月下追韩信》已经卖到7亿了。
现在中国的工艺美术大师评了6届,共有444人,陶瓷共有88个人,去世了17人,还有71人,其中确实有做得相当好的,但还是占少数。这就需要收藏家和文化学者具体去分析、研究。
一件最多值十几、二十万的陶瓷竟然卖到千八百万,竟然还有人追着买,我认为这是个别情况而不是市场现象,是“美盲”造成的,我们今天文盲少了,但13亿人口中可能有10亿、11亿都是美盲,而且盲目地收藏。我觉得中国还没有走出一位真正的陶瓷评论家,现在虽然有许多鉴赏专家,但不是什么问题都能解决,而且不排除他们有违心的说法。只有进入理性状态,既有有良心、有责任心的作者,也有像孙悟空一样火眼金睛的评论家,再加上权威的鉴定机构,这样收藏家队伍才能健康发展。完备的价格体系和市场约束机制也非常重要。
最近一个耀州瓷碗拍了40多万,我认为价格比较理性,央视的“鉴宝”节目,曾有个钧瓷碗中间破了,当时估价20万,如果从技术的角度讲,钧窑就是颜色釉,没有在上面刻花,耀州窑就多了一道工序,相比而言价位还是偏低。汝窑的一个盘能拍到上千万,而上千万的耀州瓷还没有出现,有待大家继续去认识、发掘。(摘自中国文化报)